一段柔和優美的曲調飄蕩在得勝樓的上空。稍頃，曲聲變得纏綿淒苦，如泣如訴。隨後，音調又轉為嚴峻陰森，兇暴殘酷。最後，柔美的曲音再現，變得輕盈飄逸，自由飛舞。

兩把小提琴，一把中提琴，一把大提琴。這四把提琴的協奏，就是西方音樂中被稱為“最純粹音色”的弦樂四重奏。

當日“西蘭花”計劃行動之時，上自姬瑤光、中自姬墨璃，下自姬夜艾，都已練過提琴。姬夢影更是操弄魔音的宗師，使弄西洋樂器也有深厚的功底。

奏曲的有四個人，聽眾也是四個人。

小尋拿著帕子，哭得稀裏嘩啦，不停地擦著淚水，“這究竟是什麽曲子，為什麽我越聽越想哭？”

姬傲劍道，“小尋，這首曲子叫做化蝶，說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。”

這裏的蝴蝶還有一只，任小蝶也在擦淚，“我太熟悉這故事了，真是越聽越想哭。”

狄心棠左右看看，“我們今天慶祝，為什麽要奏這麽悲涼的曲子？”

姬家勢力這次大獲豐收，外家的十大名拳，貓拳、螳螂拳、蝴蝶掌，有三家進入。內家的十大玄理，五行、六合、十方，也拿下了三門。

補天侯和西伯侯一合計，決定到得勝樓設宴慶祝。席間也不安排其他節目，自己動手，演一場四重奏。姬瑤光拉大提琴，姬夢影拉中提琴。姬墨璃和姬夜艾各拉一支小提琴，快快樂樂拉了一曲《化蝶》。

姬傲劍道，“這首曲子符合國情。”

狄心棠一怔：“符合國情？”

姬傲劍正色道。“梁祝二人，雖然受到了黑暗勢力的重重壓迫，但最後化成了蝴蝶，迎來了新生。這就像是我們中國，雖然當下受到了列強的重重壓迫，但最後也會化成蝴蝶，脫胎換骨。”

狄心棠道。“化蝶之說，只是牽強附會，梁祝兩位。壓根就是個悲劇。我覺得慶功宴上來這麽一曲，兆頭不妙啊。”

姬傲劍道，“喜劇轉眼即逝，悲劇才是永恒。”

大家齊齊一楞。覺得家主這話說得很有哲理。

姬墨璃笑道。“其實還有件喜事，今天剛剛定下來了。”

任小蝶問，“什麽喜事？”

姬墨璃道，“武林盟主到期改選，各家都沒有提名其他的候選人，於是大姐連任了。”

姬夜艾問，“為什麽沒有人和大姐爭了？”

姬墨璃懶洋洋道，“各大門派都忙著辦護照去了。誰還有心思管這名存實亡的武林盟啊。”

姬夜艾奇道，“辦護照。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姬墨璃道，“小艾，現下我們國門已被打破，列強勢大，因此在有識之士看來，如今的社會狀況就是一等洋人二等官，三等武人四等民。”

自古民不與官鬥。官大於民，乃是民眾覺得天經地義之事。

庶民之間，本應互相平等，若起了糾紛，都由官府管轄裁決。但國家之內，還有一群叫做“練武之人”的特殊群體，他們或有門派出身，或有幫會後臺，往往超乎於王法之上，不受官府制裁。

天下門派幫會，依靠自身武力，構成了一個蛛網密布的亞型社會。普通百姓，受到武人欺壓，多半忍氣吞聲，難以指望官府為自己出頭。而武人之間的火並仇殺，更是主動排斥官府勢力的介入，一切以“江湖規矩”來說話。

國家本是暴力機器，能成為一國的統治機關，自然就是依靠最強武力坐穩的江山。朝廷對武人有所放縱，默認他們對於平民有一定程度的強勢特權，換來整個武林對朝廷統治的認可。

但是朝廷也不會允許任何門派幫會，將社會秩序破壞到法紀全無的地步。各大門派和武學高人，為了強化自身的強勢地位，也樂意接受朝廷封誥。

但是當農業時代國力最強的中華帝國進入近代世界後，被西方諸國打得沒有還手之力，無形之中，也就等於承認了這些國家是國上之國，這些國家的國民也就是人上之人。

姬傲劍嘆道，“這些武林大派，辦好了外國護照，從此朝廷就更難約束他們。”

姬瑤光微笑道，“他們很快就會想明白這一點，四妹只是提醒了他們一下。”

看姬夢影拿著一張假護照，就連大宗師都對她束手無策。這洋人身份，在朝廷面前，可真是一張威力無窮的護身靈符：你敢動我一下試試？知不知道這會引起外交大事！

但是想辦外籍護照，既要打通門路，又要海量銀子。平民百姓肯定是沒有辦法的，而武林大派都是有財有勢的集團，自然有足夠資源去操作此事。

姬夜艾問，“四姐那天用的原來是假護照，我家當真不辦護照嗎？”

姬墨璃笑道，“小艾，你很想辦護照？”

姬夜艾道，“姐姐，兄長，你們沒有外籍身份，以後和那些有護照的武林高人沖突，在身份上就吃虧了，朝廷肯定是打壓你們，去偏袒那些友邦人士。”

姬墨璃搖著扇子，“他們正是想到了這一點，所以個個迫不及待地去找外國公使了。”

姬夢影道，“小艾，你不用擔心，等家主在關外立足腳以後，把羅剎人和英人都打敗了，這等實力自然會被明國視為和列強等量齊觀，那時我家的西伯利亞國就是一個強國，還要什麽外國護照？”

姬夜艾恍然大悟，“正是如此，與其入籍強國，不如自建強國。”

姬墨璃沈下了臉，“我看還是應該去辦一辦護照，靠這小子建成‘強國’，那得等到什麽時候？”

狄心棠勸道，“七妹，你與其浪費銀子買護照，不如都給小劍打關東，好鋼要用到刀刃上。”

姬墨璃哼道，“想得美，我給他多籌錢有什麽好處，難道四姐會嫁給我？”

姬夢影淡淡道，“只要有錢，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。”

啪嗒一聲，姬墨璃的扇子又落到地上，結結巴巴問道，“四、四姐，你的意思是不是說，只要我出得起彩禮，就可以娶你？”

姬夢影沒有再說話。姬墨璃忐忑不安，緊緊盯著她，一雙手搓個不停。

姬傲劍見七公子緊張得臉色忽紅忽白，變幻不停，好心提醒，“七姐，四姐應該就是這個意思。”

姬墨璃忙點頭道，“四姐，你開個價。”

姬夢影便伸出了一根手指。

大家心想：一根手指，這是代表要多少彩禮？

過了良久，任小蝶問，“一百萬兩銀子？”

狄心棠搖頭，“一百萬兩的銀票，七妹說不定當場就能掏出來，肯定不止這個數，我覺得是一千萬兩。”

姬墨璃吞了一口口水，“一千萬兩，我努力幾個月，年內應該籌出來。”

她說到這裏，忽然臉色一喜，“武當派的卓先生算得真準，說我年內紅鸞星動，果然是應驗了！”

狄心棠道，“那你娶到四姐後，要好好答謝人家。”

姬墨璃點頭，“好說，好說，我再送他一筐蘋果。”

狄心棠笑道，“七妹，其實卓先生更希望的是你讚助他推廣紫微鬥數。”

姬墨璃道，“我要給四姐下彩禮，那有閑錢去讚助他的算命事業？”

她忽然意識到四姐一直沒有應聲，忙問，“四姐，是不是一千萬兩銀子的彩禮？”

姬夢影一動不動，依然沒有說話。

姬傲劍道，“七姐，一千萬兩，對你沒有挑戰性，四姐想要的顯然不是這個價位。”

姬墨璃臉色刷得白了，“一萬萬兩？”

姬夢影慢條斯理開口，“就是這個數。這還是看在你是自家妹妹份上，我給你打了一折。”

姬墨璃呼吸驟然變得沈重起來，直直看著四姐，忽然用力一拍桌子，“好，我拼了！”

狄心棠道，“七妹，你打算用多長時間辦完彩禮？這可是相當於朝廷三年的歲入。”

姬墨璃咬牙道，“就算花去十年心血，我也把這筆款子籌出來。彩禮就得是這個數，四姐是天下第一美人，沒有一萬萬兩銀子，怎麽對得起她的身份？”

只聽姬夢影又道，“你得在年底前交完彩禮，過時無效。還有，不能影響正常開支。”

姬墨璃登時連人帶椅，朝後撲通摔倒。

她人在地上，語帶哭腔，“四姐，你殺了我吧！”

姬夢影面無表情道，“機會我是給你了，抓不抓得住，那是你的事。”

姬墨璃喃喃道，“人生中最大的悲劇，莫過於你以為有了希望之後，其實卻是絕望。”

眾人聽她語聲悲苦淒涼，不由大起同情之心，心想四小姐你是不是又在玩弄人心了？

只聽姬墨璃又在嘶聲大喊，“卓長風誤我！我一定不與他善罷甘休。”

姬傲劍道，“七姐，這好像不關卓先生什麽事吧？”

姬墨璃怒道，“怎麽不關他的事，他說了我紅鸞星動，今年我要是娶不到四姐，就都是他害的！”

姬傲劍道，“七姐，你真的錯怪卓先生了，他說的紅鸞星動，是另有所指。”

姬墨璃爬起來坐好，奇怪問道，“怎麽另有所指？”

姬傲劍道，“有當朝的權貴人家來向你提親了。”

姬墨璃呸道，“是誰這麽沒眼色，難道不知道本公子不好龍陽？”

姬傲劍道，“就是今天要來，與我家談合作的鄭王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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